2025年11月11日下午，慕尼黑大学早期与全球基督教史讲席教授Dr.Klaus Koschorke做客“西北哲学讲坛”，在长安校区西学楼304yl9193永利集团会议室做了题为“丝绸之路上的文明互鉴：前葡萄牙时期亚洲的‘东方教会’（6-15世纪）”的专题讲座。本次讲座由王雪梅教授主持，孙赫博士与谈，yl9193永利集团师生50余人参加，反响热烈。

Klaus教授首先谈及关于前现代时期全球化的看法，他指出“全球化”并非新鲜事物，它不是局限于二战后经济扩张的当代现象，而是一个涉及经济、技术、媒体、文化、宗教等多方面且各有不同动态与速度的长期进程。作为从中国延伸至中亚、地中海或印度洋世界的丝绸之路系统仅是众多例证之一。近期研究不断证实古代远距离贸易联系的存在，如埃及法老墓葬中出土的波罗的海琥珀、印度尼西亚发现的罗马钱币、连接摩洛哥与西非的跨撒哈拉贸易等等。

Klaus教授指出，丝绸之路不仅是经济交换的通道，更是文化思想传播的干道。佛教、琐罗亚斯德教、摩尼教、伊斯兰教等均通过这一网络传入中国。其中，Klaus教授重点分析了作为前现代和前葡萄牙时代亚洲扩展网络一部分的景教。作为早期跨区域宗教网络的显著范式，东方叙利亚教会于5世纪起源于波斯，至14世纪初达至鼎盛时期，其教区西起叙利亚，东抵中国沿海，北达西伯利亚，南至印度与东南亚，于中世纪成为了与西方的拉丁基督教、东欧的拜占庭基督教并列的基督教世界第三大中心，其地理范围远超二者。Klaus特别指出直至1500年左右，西方来访者仍在印度洋沿岸遇到东方叙利亚基督徒社群，如瓦斯科·达·伽马于1498年在东非海岸遇到的印度水手亦是圣多马基督徒。尽管在15、16世纪后逐渐衰落，东方教会至今仍然存在。

随后，Klaus教授针对“面对涵盖众多政治实体、语言与宗教文化的广袤地域，东方教会何以维持数个世纪的凝聚力”这一问题进行了探讨。首先，东方教会有着核心领导与制度框架，以驻节在美索不达米亚的宗主教（Catholicos-Patriarch）为最高领袖，形成制度化的圣职授任体系。其次，它以叙利亚文作为通用的礼仪和行政语言，同时灵活使用方言，如在敦煌和吐鲁番发现的基督教文献就涵盖了叙利亚文、希腊文、粟特文、回鹘文、中文等至少九种语言。再者，它有着灵活的教区管理制度，将教区划分为“内部”与“外部”省份，内部省份需每四年出席宗教会议，外部省份则需每六年提交书面报告，以此维系信息沟通与教义统一。最后，它有着特殊的通讯网络，讲座特别引用了8世纪末宗主教提摩太的教会法规第31条与33条针对远行商人失踪引发的婚姻纠纷规定来映证教会跨大陆通信能力的优越性。

东方教会在丝绸之路上与多种宗教文化相遇，形成了丰富的互动模式，Klaus教授举出多个例子来对此做出说明。1254年在蒙古哈拉和林举行的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辩论会，以及782年在巴格达阿拔斯王朝哈里发马赫迪与提摩太宗主教之间持续两日的基督教-伊斯兰教对话，都是跨宗教交流的重要例证。西安景教碑使用莲花、云纹等佛教、道教象征符号；其撰文者景净曾与佛教僧人般若合作翻译佛经，则体现了不同文化传统间的深度交流。而敦煌发现的《巴撒巴残卷》强调肉体复活的教义，以回应佛教或摩尼教的轮回观念，显示出了东方教会在文化适应中仍坚持自身的核心信仰。在知识传播与文化传播方面，东方教会的贡献尤为突出。在蒙古社会，他们被誉为"突厥-蒙古世界的教育者"，参与创制回鹘文字，并影响了成吉思汗《大札撒》的编纂，其中明确规定"所有人应信创造天地的唯一上帝"。在阿拉伯世界，东方叙利亚学者是将希腊哲学著作由叙利亚文译入阿拉伯文的关键中介，这一文化传递链条最终为欧洲经院哲学接收亚里士多德思想奠定了基础。此外，印度圣多马基督徒成功融入南印度种姓制度，成为较高的商人种姓，展现了教会在不同文化中的社会适应能力。此外，Klaus教授指出在跨文化交换中，除了融合还有多重冲突的存在，在不同时期和地区，东方叙利亚基督徒社群曾遭受反复的迫害和殉道浪潮。

在与西方基督教的关系方面，Klaus教授强调，东方教会始终保持着广泛的普世视野与教会独立性。提摩太宗主教曾明确表示东方教会保持了教义的纯正，而西方基督教则因统治者的干预而有所增删。13世纪晚期，来自中国的拉班·扫马出使欧洲的经历尤为典型。1287年，他在罗马与天主教枢机主教辩论时，明确阐述了东方教会源自使徒的独立传承，列举了在蒙古人、突厥人和中国人中的传教成果，并申明其此行目的为致敬教宗与传递信息，而非进行教义辩论，清晰表达了东方教会的自我认同与自主立场。

最后，Klaus指出，东方叙利亚教会作为前现代"世界基督教"的三大中心之一，其存在远早于欧洲殖民与传教活动，是一个真正覆盖整个亚洲的基督教网络。其在中国的"景教"及其在印度延续至今的圣多马基督徒团体，共同证明了基督教在亚洲的悠久历史。这一历史图景，为当前关于基督教的讨论以及前西方、前殖民时期基督教模式的研究，提供了至关重要的例证。

在讲座的最后阶段，与谈人孙赫老师作出总结，认为本次讲座指出了人类早已通过丝绸之路建立起一个涵盖宗教、文化、商品等各个方面的通信网络，它不仅是物质上的交流，更是思想与信仰上的互动。而在这个跨文化的传播体系中，东方教会是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例子。随后，主持人王雪梅教授再次强调了文化在全球化进程中起到的重要作用，指出人类的文明互鉴存在着多种模式，争执与融合并存，其中和平占据主流地位。

此次讲座基于丰富的文献、碑铭与最新考古发现，逻辑严密，论证扎实，生动展现了丝绸之路上的一段跨文化交往史，不仅为听众理解全球史视野下的宗教传播、文化互动与早期全球化进程提供了极具启发的学术视角，也让其对丝绸之路上的文明交流互鉴有了更加全面而深刻的认识。

撰稿：施成希

审核：王雪梅